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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娥涅槃

2020-02-02 11:22:52 王兴华律师 进入主页


一.我是窦娥吗

夜,漆黑。

从看守所走廊里照进来的那一缕强光,是监视关在女监室里的人一举一动的。和周边黑黑的夜形成了显明的反差。

热泪,不断地涌出,已浸湿了大半个“枕头”。说它是枕头,因为它是布包的,里面是替换的衣裤——比让人平躺着的水泥地面上铺设的地板床再一些而已,让人可以平躺下时头部略舒服些。

我,还是我吗?为什么盛夏之际蚊叮已不觉难受,为什么缝中虱、跳蚤的疯狂已引不起我的抓挠,为什么直面那一缕强光的眼睛一点不觉得刺目、眩晕和失视?我会是下一个“窦娥”吗?一想到元代大戏剧家关汉卿笔下个命运极悲的女性,大股的泪水汹涌流出,模糊了我的视线,强烈的白光束时变成了白色圆球,在眼前不断转圈月前的往事一幕幕惨现出来。

那个酷暑之午,与我整整争吵了两个小时的不争气男人带着来探亲的婆婆负气了,又气又累的我在楼上小睡。夜,灯初上时,突然听到了楼下客厅有说话声,不久我被上楼来的男人喊下楼说要给我“洗脑”。当走到楼梯还剩几级见到有穿警察服的方脸汉子时,上苍导演如下一出真实话剧,导致我走进了深渊,近了窦娥:

“你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我厉声相问。

方脸指着我丈夫:“是他让我来的。我是人民警察。”

“现在冒充人民警察多了,你们不敲门,怎么进入我家的?”我看到两个穿不同制服的男人,不相信他们是警察。

方脸拿出一个证件,来证明身份。

“如果是警察,就不我对证件拍照。”我拿出手机对准了“证件”。

方脸气急败坏,快速收回了证件,随口溜出了台词:“我还就不信了,你的丈夫治不了你,我会治不了……”

听着这不入调的刺激,对丈夫的愤恨澎湃到了极点的我,忍不住碰击了横在我与方脸间的落地衣架。这一下惹恼了方脸的虎威——你竟敢向警察示威。方脸一边哆嗦着:“你以为警察好欺负,敢碰我”,一边猛然冲近我,手抓我右肩的衣服,右手顺势揪住了我的长头发,用力之大,一下把我拽倒在地,又起我向北拖至饭厅饭桌前,猛将我按倒在桌角,90°的硬木利角顶住了我的背,在生疼生疼当口,我本能地高呼我没有碰过你,本能抓紧了方脸的衣服力求在被拉拖中自保此时方脸奇怪地发出“你把房产证、把户口簿拿出来,你不是要跟我搞吗,说我私闯民宅,你把身份证拿出来”等奇谈异论之际,一股股恼人的臭,一拨拨唾沫星子喷我的脸庞、嘴角。随着方脸九牛二虎之力扯坏了我的上衣睡裙大腿和胸衣俱袒露之势他一个劲摔将我打翻在地,骑在我身上就施展了最后“绝招”——锁喉,我被卡的喘不过气来,不久便被戴上了手铐。于是,警车呼啸,载着我这个犯罪”驰向了“有司”。次日被“依法”刑事拘留。理由是撕坏了警服,抓伤了警察实施了“妨害公务”的犯罪行为。

我这个30岁的弱妇来说,这,已经是灭顶之灾了。谁知,更埋汰人的还在后头。

半月后,一位姓“之”的女性律师前来会见,开口就说,“脱罪”只能做精神病鉴定,在确定我患有该病之后,她有把握将我保释出去。呵!我的身体被凌辱到如此难堪,我的精神还要被更深地凌辱,让我蒙罹这世人难容的“恶病”之列,我才有重获自由的希望!多重毁灭性遭彻底崩溃降临。一回到监房,我不由自主地猛然撞向钢栅,一下,两下,三下,直至昏厥……

冥冥之中,我不断地喃喃:我是窦娥吗?我是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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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秘密渠道来的消息,我日夜思念的妈妈从打工的东方都市赶来,在这北陲小城驻下并放弃了一活计,一门心思地设法救我并正在寻找律师脱我苦海。

接到这信息,怎不叫我欣喜和亟盼?

二.“新窦娥”惨状

伴随着女狱警一阵阵斥责,富含酒精的棉花球在我前额上下擦拭,慢慢苏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手在我眼前上下晃动,酒精顺着掌心往下流淌,每着额头上的破口,钻心的疼痛直刺心窝。懵的,这一幕太熟悉了,是谁,在我面前握着带水的手绢帮我擦去脸下淌的汗水,嘴上讨好着:“你这样辛苦地教练我们,我心痛!”那是大我整整20岁的“毛脚”丈夫当时举动,当着众多学员之面。

我,也许就在那一刻被感动了,开始松口和他做朋友。谁知婚后才得知他有两任前妻,均因他的生活不检点离他而去。如今是我尝到了前妻曾经的苦楚:他常常不归,也不交生活费给我,从他学校同事那里还传出了新的绯闻。

和有三段婚姻的他相比,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初次出嫁,凭什么要受如此窝囊和憋屈?思维像过电影似的突然转到了我被“方脸”拉拽拖扯时,目光曾扫到过客厅沙发上神情镇定的丈夫与略带喜欣的婆婆,他们既不劝拦这场突起的“误打”,也不想结束在他们看来可供“解气”的冲突,我成了被家庭抛弃的、被外人欺凌的遭受双重夹攻的对象。呵!他们是事先预谋好的吗?怎么会配合得如此契合……

两年前当得知他无生育能力的检验结果时,我崩溃。我后悔没有听母亲的忠告,轻地接受了我也犹豫再三的婚嫁。

啊,妈妈,你在哪里,律师申请的精神病鉴定是否会成为我一生最后的桎梏?在占有了身体之后,又将我弄进牢房,再我弄成世人不齿的精神病人,啊呀妈妈,你辛辛苦苦积聚财产为我买下的那两处房产,是不是也将由卑鄙的他来监护、管理并独吞了呢?

妈妈,你在哪里,我今生今世还有救吗?妈妈,你替我找的好律师为我找到了没,我,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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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太豪奢的律师办公室里,妈妈、阿姨和我的表兄弟聆听着律师的分析:你们提供的案发时室内视频有个缺陷,“方脸”冲向你女儿前的一刹那有1秒“断档”,宜补充它才能作为过硬的无罪证据使用。

我妈妈当时惊奇,这位律师的眼光为何如此之“毒”?几十分钟的视频,他竟然独独就发现关键一秒的缺失?惊奇之余便是惊喜:能把问题看得如此深透的人,一定有办法办好女儿案。当然,这只是我获救后母亲亲口告诉我她当时的真实感受。

很快他们便达成了一致,这位律师成了我的“辩护达人”,还外加一位他曾经带过的青年律师

我不做窦娥

从女监房向提审室走去是一条尴尬之路,其中一段隔着玻璃墙,但走廊很亮,玻璃那边的男监房可以对尴尬之路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就像裸着接受异性“检阅”般的难受——凭什么让我出现在这帮真正的犯人面前,我不是罪犯,但却每过此尴尬才能接受讯问唉,又是提审,已经是第五次了!

当被带到“会见室”,开门后隔着顶天立地的钢栅,看到对面坐着的是位年长的律师、还带着一位青年律师时,我惊喜极了——这应该是我妈妈为我请来的律师了!满顶飘逸的白发下闪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邃的目光似乎把人的一切都会看穿可是一开口,那和蔼的声音又让人觉着诚实可信:“我是你妈来为你辩护的王律师,人们习惯称我‘一土律师’,你就这么叫我吧!这是沈律师。我们为你辩护你是否愿意?

还有不愿意的吗?只因是我妈请的,一定是一心向着我的。出于追悔未听母亲忠告走进这场婚姻以至于今之不幸的内心动因,我不愿意也愿意了。

谈着谈着,我渐渐走出了追悔情怀——即使不追悔母亲曾经的忠告故,我也应当信任于他。他拿出了家中防盗视频记录内容中截屏的幅彩色照片,将我被“方脸”欺凌过程中的十个点完整地展现出来,这彩照是作为律师函件的附件。律师函用八点理由深刻阐述了“方脸”后来的行为不是执法是嫌报复,阐述了案发时“公务”可被“妨害”。这是准确 阐明案件性质的文件,八点理由从叙述事实到说理,从行为发起人的攻击挑逗到我紧抓“方脸”衣手实属自我防卫明辨,都实实在在说在点子上。

之后,一土律师告诉我,准备拿着附有彩照的律师去找警方若警方一意孤行向检察院报请逮捕我,一土律师会带上材料阻止检方批准逮捕。理由本案非刑事案件;其实质是外人进入我家假借执法之便使我最终成为受害人的一起非典型性“家暴”案。

一土律师的谈吐深深地吸引了我。先前来见过我的三位律师可从来没有如此符合真实地向我分析过本案。渐渐地,我觉得他会把一层层蒙事实真相外茧剥开,他有能力一步步地指出案件的真谛并解开症结,让人信服,无可辩驳。

棱角分明的嘴唇,眉宇间散发出来的自信,抑扬顿挫的话语,待人和蔼可亲的语气,都使人觉着态度真诚,可予信服。好奇心使我直觉,这张脸年轻时一定英俊潇洒,随意!现在身份是律师了,更凸显的是认真和严肃——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还真无法用错误之论去扳倒他。

有这样的人为我辩护,我还怕什么?我,不做窦娥!

临别,“一土”律师丢下一句话“我会去阻止精神病鉴定,请你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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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在外为我奔波的母亲从她的渠道得知我与一土律师谈话后已能安然入睡,并且深度熟睡之际鼾声大作时,欣喜地告诉我一土律师:会见起了良效。

一土律师面交律函震动了侦查机构的某些领导,函件和所附十幅彩照虽然也被领导主动索要,但他们没按律师意见依实处理,也不对我取保候审,反而向检察院提出了逮捕我的申请

一土律师得知后,当面与审查批捕的检察官交流了本案非犯罪的定性,检察官虽接受一土律师送去的材料,却拒绝了家中防盗的360视频,于三日后批准了对我的逮捕。

一土律师得讯后发狠:我这么真诚地与你们商量扳正本案的性质,配合你们处理善后你们用那么“像样”的程序模式敷衍于我。好,从此以后,我决不配合你们法庭上见!

一土律师讲述这些言语时,脸青气硬,这是很少从他的表情上能捕捉到的瞬间。

当然,这些都是我重获自由后,妈妈对我的追述。

“窦娥”拒绝精神病

 使人愤懑的精神病鉴定终于来了。

一男一女两位医师向我说明来意之后,照例开始发问。

我打断了他们,按一土律师事先关照,反问他们要求查他们的身份证件,以证明我的一贯做派——对“方脸”也曾经是这样要求的。我有条不紊地叙述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让们看出我的语言表达流畅,既不妄想,也无妄听。整个谈话波澜不惊,两位医师问话连绵不绝却还算客气,不像“方脸”那样不近人情和暴戾成性。一个小时的对话,有两点让我分外奇怪。

女医师问我:“听你妈说,你在上小学时,曾经和一个小男孩打过架?”

奇怪了,只有母女俩知晓的事,她能问及,一定是与我母亲有过交流,她们难道为了鉴定我是否精神病,去找过我母亲了?

“是的,有打架这回事。”我坦然向俩位医师说:“那是因为这个男学生欺侮比他小的学生,我看不过去,所以才出手阻拦,并不是‘和小男孩打架’。”

只见女医师向男医师,复述着我的话,只重复着我的关联词“因……所以……”男医师点头赞许。呵!我明白了,他们在肯定我讲话有逻辑,符合正常思维的表述。这,不正是一土律师要求我做的吗?

“听说你出版过一本书《WS基础》,是真的吗?”男医师的直面追问,让我想起第三次会见时,是我告诉一土律师我出过一本与中国WS有关的书,一土律师立即表示要去调来那本书并证明我身心健康。难道为精神病鉴定,这两位医师去找过我的律师?

我按一土律师事先估计并作出的指导,立即向两位医师抱怨:“这本书95%的插图是我的照片,文字书写我也占了80%,可是出版,我竟然不是著作者,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成了‘编著’,你们说这是不是侵权?等我腾出机会来要状告他,恢复我的作者身份!

两位医师听我的回答,相对一笑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

我明白:鉴定结论已经明显在他俩的上:这样思维的人,怎么会是精神病?

这,是好的;但最终给我的鉴定结论称我可以接受刑事审判,是坏的,坏极了!

我,“窦娥”不是精神病!

次日早漱,睡我边的狱友缠着我:“你整夜在‘杜律师’‘杜律师’,这律师是你亲戚吗?怎么每次你与他会见回来总是一脸轻松?”狱友的话倒是点醒了我,确实我已有十几天没有再流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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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坐在一土律师的奔驰车内,看一土律师驾车叫开了“济康医院”的大门,告诉是为鉴定送材料的理由后,即被门卫放行进入;母亲跟进后看一土律师三问两探找到了本案鉴定人员,将母亲介绍给两鉴定人员听一土律师向两位鉴定人员介绍母亲与被鉴定的我之间的关系。接下来就静听母亲与鉴定人员将近一个小时的对话而几乎不插嘴说话。

对话结束,母亲看一土律师将准备好的《WS基础》一书拿出并翻阅指着满书中尽是我的运动照片,然后将书交到鉴定人员手中……

听着重获自由后母亲述说的上述细节,才打开为身陷囹囿之际鉴定发生时的疑窦。原来是一土律师安排了母亲和鉴定师的会晤,才会得知我上小学时淘气打架的往事;才会问及已经到他们手上的《WS基础》一书的编细节,才会有我伸张一下权利的机会

不得不说,一土律师的安排妥当及时。

在我获取自由,好奇心推使我到“济康医院”观察过,普通人根本进不去,它是从属于刑事侦查机关的。一土律师却是进出自如,而且凭的还是律师的敏感身份。那还真的是经验的积累和本事的老到

然而,对一土律师,我也有不满意的时候。

五.“窦娥”遇到了血性律师

已经整整关押了四个半月,渴望重获自由成为我越来越焦虑的心结。

一土律师不是说这是个错案吗?不是说是“执法者违法”吗?为什么我的冤情不被待见,不被有关方面重视矫正呢?终于,在一土律师第六次前来会见并谈话接近尾声的时候,我爆发了不满和宣泄:

“你们在干什么啊?”

“你们做了到位的辩护吗?”

“为什么我至今仍然坐在牢里,为什么野蛮执法的方脸至今还逍遥法外?”

“为什么…………”

此后,一土律师对我解释的“诉讼程序是有过程的”之类的话我一点也听不进去,火头上,我直冲着一土律师责怪:你律师有能力办好我的案子吗?在全部关押生涯的八个多月中,这是次在一土律师面前泄不满,并直指一土律师的办案能力。奇怪的是,不知什么样的源动力推着我滔滔不绝,并且一点也不顾及听者的感受?

一土律师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接着以否定的态打量我,后来又凝视追索我的话外音,最后他站起来想打断我的没有成功后,在我的叠叠连声中坐回了会见椅。看得出,他恼怒了。

在我将近十分钟的凌厉直白后,一土律师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深沉地看着我,抑扬顿挫的语调显得那样地平静:“你若觉得我们没有能力,这太简单了。你妈就在大门外等着,我出去就把你的意见转告她,我应该没有理由为一个已经不信任我的当事人画蛇添足了!

摁铃招来了看守员之后,他拂袖而去。这一次,他一改目送我出谈话室后才离开的习惯,在我还未从谈话椅上站立起之前,他就拂袖起身,连头也没回。

“号房”之后,我呆木若鸡。

这一天是每月一次改善伙食加“大肉”之日,中饭连晚饭我都没有吃那两块透着香气的红烧大肉,被“号房”中的老大快手夹去大块朵颐。贴而睡的狱友关注着我直瞪的眼睛,轻声问:“你病了吗,吃一点吧? 

我还真大病一场,此后连续发了四天高烧不退。                                       

我直述自己不幸的冤屈不对吗?我一个受害人被蒙垢在此是事实呀,理不得直是真实的呀!律师没有能力将我弄出去也是不争事实的呀,我不可以直呼出来吗?我和同、盗、骗、淫的人没有一个相同,我凭什么关在里面一押数月之久?

沉静了两天在高烧和饿梦之际,缓过点劲来的我反复萦绕着一种比较:一土律师和丈夫请来的之律师经纬分明,南辕北辙。一土律师坚持我的行为无罪,之律师劝我认罪;一土律师坚信不应对我作精鉴,之律师哄我鉴定有病可予以释放;一土律师坚持让我站高看远,之律师劝我顾眼前的现实

一土律师和母亲先前还请过的D律师不同,D律师为我做取保候审被警方“弹”回来之后不再吱声,此后也没有招了;一土律师的取保申请可是带着八幅截屏彩照去交涉警方的,也是带着诚意去会商检察官力陈本案不存在犯罪事实,还是带上了我的著作我母亲去“撞”开了鉴定医院的大门,攀上了鉴定人员长谈,在他之前,还有哪个律师能想这么周到,做得如此细微?

眼下我用这样的语言伤了他,“一土”律师还会再来吗,他不来还会有比他更好的律师来帮我吗?再请的律师如果像之律师的眼光和D律师的平庸,那该如何?

一土律师如果被我气走了,我该怎么办呢?我还能摆脱“窦娥”运吗?

一阵阵的悔恨和懊恼袭上心头,迴不去;忐忑和期许“一土”律师再次出现境萦绕不绝。

想到这里颤抖着的身体,一阵阵地发冷。这回流淌的不是眼泪,而是冷汗。一身接着一身,重感冒袭我身,在地板上躺了整整四天,女人特有的“大姨妈”阵势,也平生第一次出现了极大紊乱,似乎彻底摧垮了身体底子

第六天午后“打坐”完毕的休息间隙,前往厕盆的排队人流中突然丢过来一小团纸条,这是秘密渠道的消息来源,虽然我不知道丢给我的是谁。

妈妈熟悉的笔迹我是认得准的,可是语言却是句不连贯、东拉西扯的,也许是为应付若被发现时作掩护吧,须细读深究才能通其意。厕盆的隔离让我仔细地大胆阅读起来。连续上了三次这样的“卫生间”才让我拼凑出母亲的完整表达:

我挖苦一土律师那天,他一出会见室,找妈讲解了我的身体状况后,立即表示,不再为我辩护了,并描述了会见时被我的奚落和责难。一土律师说,当事人不相信他了,就完全失去了再为当事人辩护的意义。还说,计算一下把,应退多少已收的律师辩护费就如数返还,准备撒手了。

呵,血性和尊严!

我妈当即恳求一土律师不要离案,她来想办法沟通,并一迭连声地斥责女儿不懂事,冲撞了这么好的律师。当天晚上,我阿姨去电一土律师,要求一土律师不理睬外甥女的态度,一定要一土律师把这个案件做到底,并且一再表示,先前请的三位律师没有一个与你一土律师相比,能救外甥女的只有你一土律师

一土律师则只静静地听着,没作任何表态

,一土律师一早上班看见妈和阿姨在律所门口等开门入门倒茶后开口了,老姐妹俩是特为恳留一土律师来了,也为孩子的不懂事向律师道歉,千万让一土律师不与作为孩子的我一般见识。

良久,一土律师舒了口气姐妹俩如此恳请,我倒是很难违拗的了,只是你们的女儿如果坚持这一态度,我就坚决回绝辩护了

母亲和阿姨俩如释重负,连表谢意。

一土律师指出眼前有一步好棋需要马上去操作,那就是找我丈夫的单位领导,让他们与丈夫一起出面请求侦查机关撤销案件——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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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所高等院校,你还别说领导却也够明的,他们得知我们这方有两个律师和我妈我阿姨四人前访规避了我的丈夫出面,却请来了丈夫请的之律师,还将她们预先“埋伏”在另一房间“备用”。

接待室内寒暄之后,领导表达了有话要与妈、阿姨单独谈,请律师暂时回避,将一土律师俩带进了另一个房间,还“中介”了双方四位律师认识,要求双方“交流”一下。然后关照等领导回来再出门——限制了一土律师的自由领导上门后就回到了接待室。

妈妈心神不宁地听领导训讲了十分钟,就推门外出如厕,归途中只听到另一房间传来一土律师铿锵有力的抑扬顿挫:

“‘作精鉴,你们有没有为她的一辈子想过?她可是WS体育项目的出色教练,将来她怎么去面对她所教的学生?囿于此病恶,她怎么去继续她的教练生涯?你们知不知道她才三十岁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开火”,我已经听出了一土律师在辩驳女儿精神病鉴定一事。只是并不知晓他和谁在交锋。一阵窸窸窣窣小声之后,再次爆发一土律血性斥责

你们就这么短视?!仅仅为了一个只能算是可能性的取保候审,就硬要让当事人一辈子套上一顶精神病帽子!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一个无罪的错案?为什么你们不朝着无罪方向施辩,却要去做一件即使办成,也让当事人永世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抑扬有度的责问,妈妈觉得现在面对“一土”律师的一方一定是难有招架的。是什么惹得“一土”律师如此愤怒。以致于将男人的血性悉数喷勃,是他对案件真情的深度把控,喊出了一位有良心的律师的心声。妈妈奇怪并没有委托一土律师去作此辩论,却把当事人的疾苦作为自己的苦痛在做了。呵,这真是我和妈妈都想到了的“监护权旁落”,都意识到有人已经在觊觎打拼十年母女积累的处房产了。一土律师为什么想得这么远,不跟我们商量,就去用力掐断那一极下作的恶做呢?他的血性指责所向,受众是谁?

与单位领导的访辩与交谈,碰到了太极高手,妈妈什么也没有得到,连见一女婿之面都未成真,却陷进领导布置的釜底抽薪阵可是事后得知一土律师训斥的。正是丈夫请来的之律师,这次“交战”,我们不仅赢得了声势挑破了对方阵脚,使精鉴失去申请的动力源,还让刑案的趋势走向了正道,踏上了光明之途。

一土律师离开另一房间临走时,向之律师俩丢下的掷地有声:你们这样操作,将不齿于同行律师界

呵,血性

六.窦娥盼日

走出监房越过那段尴尬之路弯向的是律师会见时,我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次会见会不会是被我气走之后妈妈不得已又请来新律师,一土律师,你还能来吗?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飘逸的白发熟悉地映入眼帘,我激动有点言不达意:一土律师,我想你道歉,我上次的态度不好我知道你们办案顶着压力不容易,放一个人多么不易,你可以不计较我上次的态度吗……

没有想到的是,一土律师不仅不表现出生气状,稳坐在律师席上安静地我叙述,反而一开口那稳健和蔼的语气顿时让我重负释尽:“今天会见你,主要想告诉你和方脸的冲突发生时你碰击落地衣架的行为并不是想袭击警察,是发泄对丈夫叫来警察入室对付私内纠纷的不满,这很重要,因为这涉及到你有没有袭击警察的内心动因,因为不是真的具备警的行为……

我立即接口:“你说得是啊。凭良心讲,我一个女性,怎么敢去动一个穿警服的男性,我也没那个胆气啊。”看来,一土律师的气度,已完全没有必要再提我耍态度的那回事了。

一土律师往下帮我分析那碰击衣架动作在刑法理论上如何构不成犯罪的主观方面和客观方面的滔滔宏论时,我注意力已完全不在他讲述的内容上,而在乎他的每个音符后面的讲述神韵,以及他为强调语气而做出的得体动作。

为什么他有这样的气量包容我对他的无理,为什么他的分析是那样地符合案发时的真实,为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会那么地要听、爱听呢?

能找到一土律师为我辩护,还真是妈妈的好眼力呀!一土律师一番宏论间隙,内心冲动我脱口而出:“一土律师,我能问你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吗?你在做律师之前,是干什么的,能告诉我吗?”

一土律师见状脱口笑了,那笑容还真让人觉得亲切,一点也不像他讲宏论时的那种严肃和“一本正经”:“很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过去的职业你一定很痛恨,我曾经是一名警察,我做过户籍片警,做过治安警、做过文员、做过预审员,做过……

“你可不要冤枉我”我连忙插话:“我并不痛恨警察,只是觉得方脸做警察不够格而已。”紧接着,我便连珠炮式地发问:“你依警察身份出警到我家中你会怎么处理,你做了那么长时间警察有没有冤枉过好人,你遇到复杂的案件怎么处理的,关在我同一号房里的还会有与我一样遭冤的吗,你既做了警察又做了律师,你觉得我们这儿司法公正吗,你……”

一土律师一直微笑地看着我发问,没插嘴。仿佛一位练达脱尘的长者看着刚出道的青年在倾诉,在探究年轻人没出口的心理,在品鉴话语背后的内心独白。

良久,他发话了:“我崇尚正义我尊重事实,我扬善惩恶,我希望习主席‘让人民群众在每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社会主义法治的公平、正义’在你身上成为现实。”顿了一下,那沉稳的男中音又让我兴奋不已的心潮澎湃到了高潮:

“你的案件,明显是个错案。可是有人要坚持错误,我就不得不下狠力气矫正那个铸错,让你见到阳光,见到社会主义法治的公平和正义!

,公平正义那是阳光,那是天日,我多么期盼早见天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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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事后妈妈告诉我,这段时间一土律师可没闲着,他趁着案件办理胶着控辩各方势均力敌等量齐观之际,召集年轻律师妈妈阿姨和表兄多人商讨了好几次应对策略。

首先,“一土”律师觉得,已经不能相信“有司”们了。理由很充分:你要想送现场防盗视频给他们力证女儿无罪,他们不理睬不接受;你要告诉他们女儿没有患精神病要阻止“精鉴”,他根本不把你的话当回事,该精鉴照样进行,其结论还让女儿背上一“可以接受审判”的结论;你告诉他们这是一起家庭纠纷引发的“外力介入”——本未发生刑事案件,他们却立案、侦查、刑拘、批捕、起诉,完全照着刑事案件在办理;你告诉他们是“方脸”先动手揪住、摁倒女儿,撕碎女儿衣、裙,他们却依女儿为自保拉住“方脸”使衣服撕破、手臂抓伤成了“妨害公务”;你论证这是夫妻纠纷,警察到场准备离开时已没有“公务”可供执行,他们却认为到百姓家里,哪怕执法者以防卫挑逗造成的假正当防卫,也可以“依法”拘捕假正当防卫的对方!

其次,案件即将进入法庭庭审,出席法庭的公诉人会非常重视本案的证据。既然已经将客观视频截图的张彩照给了“有司”,图显示的“方脸”侵犯了女儿的实景一定会震撼法庭,公诉人一方一定会调取、查看这一对定罪起“定海神针”作用的直接证据,以作出庭前的准备。

再次,这次出证据的主动权已经在我们这一方了,对方来讨要这个证据给还是不给?坚决给!

案发之初我们求爹拜奶地要交视频给他们以证无罪而遭拒绝,凭什么你看到截屏彩照,联想到可能走向败诉的严重性了,你想要这一证据了,我们必须给你

这时我方阵营里出了不同的声音。有认为应当将视频交给他们,过去曾经将关键证据交出,取得判决缓刑的好效果。

一土律师斩钉截铁地坚持:不能给!并下重论说服大家起诉阶段不、审判阶段当庭播放的好处大家深入讨论后心服此论整个团队采取了步调一致的行动:

1.态势僵峙,控方得到视频会寻找每一处能证明他们没有错的细节,我们无法保证视频中会不存在些细节;

2.幅彩照较全面显示了“方脸”是侵犯者、女儿是受害人的客观状态,相信公诉人看到此照片,能想象出视频连放是什么场景;

3.视频到法庭才播放,会引起全庭人员对女儿的同情,此时恐怕连公诉人也会瞠目结舌,无以言辩;

4.视频在我们手中,心理上对公诉人是威慑,当她知道庭审后可能出现的败诉恶果,事先又不能一睹视频真容,会造成案件出的奇效,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依此共识,我妈妈的任务是“有司们”来讨视频,坚决不给;理由是主动送上门不接受,正确的意见不接受,只能到法庭播放以证女儿清白。

依此共识,青年律师的任务是“有司们”来要视频,就说曾经看到我妈播放过,实物却不在手中;但八幅截屏彩照是视频中的真摘。

依此共识,一土律师的任务是证明此视频和彩照的真实;向“有司们”力证此案未发生犯罪,是野蛮执法侵害了一个普通的女性。

案件的展,完全证了一土律师的预见,只是他们的电打给了一土律师。一土律师依预先准备,向检察官详述了案件的真相,力证了这是一起在别人家里借执法实施的野蛮泄愤案件,告诉检察官,视频在我妈手里,想调取可找她,并将我妈的电话号码给了检察官。

我妈接到电话,半年多来受的气喷涌而,堵住了检察官的嘴。检察官只得将案件退回补充侦查,把调取视频的难题抛给了侦查机关。

“有司”与一土律师接通电话讨要视频的当口,真是我妈在向一土律师讨教咨询之际,于是,戏剧版的对白展现现实生活,通过免提电话曝出了如下风采:

“喂,你是一土律师吗?”

“是,哪位,有什么事?

“我是某某‘有司’的侦查员,我们办的妨害公务案听说有份视频在你这儿。你要知道向‘有司’提供证据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律师也不例外。”

“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她母亲持着这盘视频走到你们办案机关请求你们接受的时候,你们为何违法拒绝?!你今天想到了要证据,是不是晚了一点?

“听说你还是位‘老有司’,你更应该懂得提交证据的重要性……

“是,我曾经做过‘有司’,我做‘有司’时,还在45年之前,恐怕你还在呀呀学语之际!我若接到她母亲拿来这样一份视频会视若珍宝,毕竟那是案发现场的真实写照,看一看不就等于到了现场吗?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是我们社会主义法适用的基本原则,‘有司们’难道不应遵守吗”

“论年纪经历和身份,我说不过你,可是你还是要提交视频的呀。

“很可惜,这视频我确实看到过,后来截出幅彩照也是她的家人从视频中截取的真实画面,这你可以从视频中‘方脸’的面相得到印证;再可惜的是,视频不在我这儿,在她母亲处,但她母亲铁了心要在法庭上播放,也铁了心不会提供给你。当然我愿意将她母亲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你可以直接电话联系她向她要。她的电话号码是……”

“啪!”

那是“有司”挂断电话的声音迅捷而着力,愤懑和无奈,失又傲慢!

事后,我又一次体会到一土律师的血性,带着满满的智慧

七.雪洁“窦娥”

和一土律师探讨过公平正义的会见结束后,我在监房边想着母亲,边小起南方家乡小时候吟熟的小调,边整理着前两天洗后不太干的、有点味儿的内衣。

”凑过来:“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我和你共处有七个月了吧,这可是第一次听你小唱,你唱得真好听。

我也自觉责怪,怔怔地望着这位邻床。喔,她姓张,来自边陲小镇,可能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在押怔怔眼光直面邻座之时,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位真正的美女,白净脸加高挑身材,我似乎第一次用正常人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了。当然,眼光还是怔怔的。

“近三个月来,你每次与律师会见回来,总特别放松。而且一次比一次地开心,看来你的案件有希望了,你出去能帮我带个信吗,你的律师叫什么来着?

我没有吱声,默默地听着,想想她说得也真属实

我开始和她搭讪,她告诉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律师了,并交给了我她亲属的电话号码,要我电告亲属让律师前来会见,或者换个像“一土”样的律师为她辩护。

可是,能管别人那么多事吗?我的冤什么时候能伸,路还有多远,这个世界怎么还我个雪洁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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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获释后,“有司”队伍中的一个密友告知了当时鲜为人知的一次会议片断。

灯火通明的楼会议室治安机关法制科正对面,眼下正例行召开每两周一次的“三长”会议。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正在讨论着我的那个“妨害公务案”。应当由治安机关的首长参会的位置,多添了两椅子,分别坐着法制科科长和我的案的承办民警。负责起诉的机关长边坐着两位担任本案公诉人的女检察官。审判机关的首长边坐着该院督察科长。“三长”之外的这几位“添附”可都是被通知下午备岗”在侧,直至十分钟前刚刚到会的。
  公诉机关的首长首先发声:

“今天我们讨论一下XXX妨害公务案的走向问题,这个案件是到了老百姓家中执法的,似乎很难成立刑事犯罪。

治安机关的首长用手碰了一下该机关法制科长,该科长随即开口:

“公安机关执法是不容易,出警后警服被撕破、手臂被抓伤、执法仪被打落下,不走刑事判决警察的执法权利怎么保护?我们的意见还是坚决要起诉,让法院做有罪判决,哪怕最后适用的是缓刑也无所谓。

“可是”,起诉机关的公诉人插话进来:“你们看看这张照片,是穿警察服的冲上第二格楼梯前抓揪身后倒的犯罪嫌疑人,照片反映的趋势是穿警察服的先上前动手,后边张照片反映的犯罪嫌疑人抓牢穿制服的衣服和手臂那还真是为求自保,一个女性被另一个男性这样拉扯、摁在桌角拽倒在地的剧烈晃动中,警服是女性抓牢的是‘救命稻草’,而不是主动袭击警察拉撕警服和故意抓伤手臂。”“这还是静态的,若是动态的视频放映在法庭上,谁侵犯谁将显示得更加明白!”

治安机关的首长发言了:

“我们的执法本身很艰难,此案不判罪,怎么让穿制服的人员再去依令执法?”

公诉人看看自己的首长,见没有反对的表示,开口说:

“你们还真别说,辩护人送来的律师函点出了本案的关键,他们认为穿制服的民警入室不会再吵了吧,那我们走了啊时,110出警就已经结束,此时是无公务可执行了;穿制服的在不让犯罪嫌疑人对警官证拍照后,所说的‘要产证拿出来’‘门锁换掉为什么不告诉老公’等话,已经完全地干涉了家庭内部的民事纠纷,为此发生的穿制服的人先上手揪拉犯罪嫌疑人,你们怎么界定这是‘依令执法’?难道110接警后,就是命令出警的人去管这家人有没有房产证,去帮老公争取知道换锁的权利吗?

……

一阵沉默后,审判机关的首长开话了:

“这幅照片,应该能够连贯,从首张警察的上前扯动头发到骑在犯罪嫌疑人身上用‘锁喉’绝招制服该女子,如果播放的效果是这样的,我相信公诉员在法庭辩论时会无话可说!我们只能做无罪判决。”

话音刚落,审判机关的法制科科长插话:

“你把辩护律师的函让我看一下。”接过文件的认真看了约三分钟后,抬起头说道:

“检察官的意见比较中肯,符合案件发生的真实情况,要给嫌疑人定罪,本案几乎不可能。另外,你们看看写律师函的是什么人,是一土律师呀!要辩驳事实,你们很少有人能弄得过他的。”

“这个律师有这么能耐吗?”治安机关首长不解地问。

“上次江苏涟水青年农民刘某的盗窃案,在我们的李法官认此案小菜一碟的时候,被他看出现场窗铁栅是朝外拉开成喇叭状,与刘某供述称是隔着网从里拉翻的方向完全相反,且钢练网挡着铁栅根本无法向里拉开。由此铁定了刘某是作了假口供,我们才避免了一起错判的案件此案由你们检察院的陈向东公诉人当庭撤回诉,引起业界反响极大。

审判机关法制科长这一番话后,又是一阵沉默。审判机关首长开口“若不是罪,你公诉机关可是要承担赔偿责任,是你们批准逮捕的。”公诉机关首长接着说:

“我们是检察委员会讨论过这个案子的,看来国家赔偿总是我们来担了。只是我们若作出不起诉决定,治安机关是很难看的,是不是由你们作出撤销案件的决定,我们行一个文给你,表述现有证据不能证明构成妨害公务罪,下文就由你们治安机关去做,人也由你们负责去放?

治安机关首长叹了口气:“唉,擦屁股的事情总是我们来做!”

审判机关首长在与法制科长嘀咕几句后说:

“你也不要怪谁了,你知道一土律师出自哪里吗?”治安机关首长愕然。审判机关首长直白:

“这个律师出自你们治安机关,曾你们市级机关供职负责教育的公务员。当然,若干年前,也是你们这家机关培养了他。”接着是调笑的诙谐:

“你们培养的人才,打倒了你们自己。还真怪不得别人!”

“三长会议”结束已是晚上九点半了,“饥肠响如鼓”的大家匆匆离案而起。回去的路上,治安机关首长默念着:怪不得别人,怪谁呀?只能怪自己队伍的执法有缺陷了。110出警后就不宜去干涉别人夫妻间的纠纷。实在没有必要啊!得让法制部门组织一次培训,举一反三,警戒下次。

看来雪洁“窦娥”的时机临近了。

八.“窦娥”见日

那天的半夜十一点五十分,我被叫醒穿衣服出“号房”——怎么会有半夜提审?最先预感我好运的是“邻床”那位姓张女子,她一把抱住我说“祝贺你!”接着传来的粗暴声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一起拿出来!”牢头那个卖海洛因的“女王”立即连翻过几个躺着但已醒了女子身体,滚到了我边上,连声拜托:“帮我去给那个卖海洛因的男人捎句话,我做了鬼也要去找他,他的地址两天前已经给你了。”看看我木楞的眼光,她爽朗地说,半夜叫你,又叫你带上自己的东西,释放你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你这傻女!

在我把所有衣物一件不取地留给了“号房”内的其他人后,走出了铁门。临拐弯时,我深情地回望一下已经住了八个多月的“号房”和站起来送行的“女号”们,突然鼻子一酸,如同五味瓶打翻,是酸、是苦、是辣、是甜,还是涩?我品不出是什么样的味道左右着我,嗦嗦滚落的泪珠伴我向前举步走出号房。那一缕投进女监室的白光变柔了,照着我,使我映在地上的人影从身后慢慢地伸向身前,直至在临转弯的墙上显得和我一样高。我的人影,还是那个女教练的窈窕身形,我突然感觉到了生命的动能,自由的可爱!

事后,我才知道,释放必须在今天24点之前执行,否则违法。所以才会在23:55来叫我。

天哪!可他们并不真心情愿。在24:00敲响前的两分钟,办完离所(看守所)手续,除了领取了手机和充电器,我已一无所有。我被带到了外面的谈话室,被整整谈了四个小时的话。也是事后我知道,签字手续上已是昨天最后时节了,他们已完全符合了“法定程序”,今天哪怕谈上一整天他们也不违法,不过我要求手机充上电源他们还是答应的。

谈话的内容是反复问及事发当天我的举动,例如是不是我先动手的,我用什么东西袭击了“方脸”,现在有何认识等等,在我被问得实在不耐烦之时,办案的“长脸”警察突然“钻”出了一个古怪问题:

“你妈为你请的律师是不是你们家的亲戚?他怎么会下兜底的力气为你辩护?”

“笑话!我是南方人,‘一土’律师是个北方汉子,会是亲戚吗?”

“他收了你多少钱,才肯作这种赌博式的辩护,或者说保释你成功他能多得多少收入?

“我妈请的律师我怎么会知道付了多少辩护费?可是他做工作有一点跟你们不一样,他把人往善处想,开导别人,引导人走出阴霾;你们把人往坏处想,逼迫他人,引着人走进圈套。从比较来看,他绝不是为了钱才为我辩护的,他想矫正错误才会下此狠功夫。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为其他人办事也一定是如此认真负责和到位贴心的。”

释放那一天是5月31日;此刻谈着话,时间已经是6月1日清晨5点多了,一个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年龄人的快乐节日的凌晨、前一天黑暗的末尾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

按他们的要求,我坐上了他们的警车,被带离了看守所。开出很长一段路,他们停车让我在《释放证明书》上签字画押。车中昏暗灯光让我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但一迭连声之下,我不得不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该文件的另一联塞到我身上:“你释放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快签快签”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了从昨天一天中的最后两分钟到现在的签字,我是在办我人生唯一“出狱”手续!天哪!车轮再滚动起来之时,我脱口而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应当送你回带你进来时的派出所了。可是,我们接到了紧急任务,你必须现在就下车,我们要奔别处去了。”

抬眼望去,那一个郊区十字路口,没有路灯,周边空无一人。我想说这儿怎么下去,我不知道在哪里。“你下不下?我们的责任就是带你出看守所,其他的事情概不负责。哼!下次再遇到,决没有这么轻易就放了你!你这次是碰到了一个好律师,不然也不会有今天!”

警车加大引擎开离我之前,我听到窗内发出的感慨:“算了,我们败在一个同行前辈手下也不觉可耻。”另一个声音说:“也怪程某人办事太豁边,人家夫妻矛盾去管得太宽干什么!只可惜我们白忙活了大半年。”我知道他们说的程某人一定是指“方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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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当说是前一天了,5月31日中午,妈妈接到侦查机关的电话,让她去一次。

到了那里,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负责人告诉她,今天会放了你女儿。妈妈从中午等到傍晚,再从傍晚等到深夜,没有任何人来搭理她,要不就是“放人也只要在24小时之内,现在放和半夜放有什么区别?!”满满地流露出对放人的决不甘心、决不情愿和决不服气。直等到次日天快亮时妈妈接到了我的求助电话,但告知她的只是一个不太知名的路口。妈妈一边喊出租车,一边打电话给一土律师,请求他也前来帮忙。一土律师一口答应了。

当妈妈的出租车找到路口,我奔向下车的妈妈,一头扎进在她怀里的时候,豆粒大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般地滚下,妈妈那温暖的身子呵护着我的微颤,“孩子,你好吗?你好吗?!”孩提时被母亲怀抱的安全感像电流般传遍全身,八个多月的分离和苦痛,从语言、动作和呵气中澎涌而出,不能自已。在抽泣声中,我情不自禁地、断断续续地唱起了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中那悲惨的插曲:“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妈妈抚摸着我的背,用手理顺我的前留海,也淌着泪告诉我每天想我到凌晨才能眯眼睡去;我靠着妈妈,倾诉着八个月来的思念。

这时,东边天已大亮,北国平原上的晨曦,簇拥一轮红日正在喷薄欲出,一片红亮已经露出了地平线,六一的清晨美极了!

顺着我的歌声,妈妈说:“世上不止有妈妈好,还有一土律师,”话还没有说完,妈妈立即发出诧异:“咦,一土律师哪里去了?刚才我还看到他的大奔车停在对面,是我让他来帮忙的,我们只顾了自己的情感,冷落了来帮忙的他。”

是的,一土律师已经悄然离开。他一定是看到我们母女重逢的激动,不想打扰我们,不想减轻哪怕是一点点我们的欢愉;他一定是看到有这辆出租车还未离开,我们返家的路途不用担心;他一定奔赴下一个案件的关键所在去了,因为母亲通知他来帮忙的清晨,他电话里说上午有个疑难案件要去参加会诊……

尾声

十一个月后,我用自己的力量,按一土律师的指点,获得了三个“有司”的中间那一家的国家赔偿。该法律文书上载明:“本院致XXX精神损害,应当在侵权影响范围内为其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礼道歉,并支付相应精神损害抚慰金和人身自由赔偿金”云云。